。再抬头时,说不定他真的来了。不,是“她”。她正在岸那边系马,她没有走独木桥,而是像小黄羊那样敏捷而机灵地纵纵跃跃,直接从沼泽那边跳过来。她一踏上河中央小洲就笔直地走向我,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径直走来坐在我面前,直直地望着我。
多么奇妙的一个下午!和一个陌生的,语言不通的,不过才五六岁的哈萨克小孩,在阿尔泰山脉深处的峡谷里,在一条美丽的河边,默默地坐着。我心情愉快地搓揉着衣服,不时抬头对她笑着,后来忍不往唱起歌来,一首接一首地唱。那个漂亮小孩就面对面坐着,久久地看着我,偶尔也站起身,在小洲上走一圈,又回来,原地坐下,拽摸自己膝盖上的补丁,然后再抬头看我。她的眼睛,眼白干净清亮;眼珠是明亮的银灰色,流溢着淡淡的褐色和绿色;瞳孔则大而漆黑。
后来我笨拙生涩地用哈语问了一下她的名子,她居然听懂了,丁丁东东地问答了一声什么。我没听清楚:“什么?”她又丁丁东东重复一遍,我还是没听清,却不好意思再问了。我们惟一的这一次对话便在记忆中的那个下午沉浮闪烁着,让一切都亮晶晶的。
那实在是一段妙不可言的时光,那个小孩子从远方走来,似乎只是为了陪伴我一个下午似的,我们之间迅速培养起来了默契,我们之间的亲近似乎是天生的。为什么以后就再不能碰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呢?后来我还是坐在老地方洗衣服时,常常会这么想。
我每次总在那一个地方,朝一个方向洗,光脚坐在鞋子上,左边长着一大株有点像雪莲似的紫色植物,右边就是河了。河一到这片广阔的草场上,便四处分叉,散束合纵,自在奔淌。划出一块又一块小洲来。上面四处停着黑色的大鸟,稍近一些的都背朝着我。偶尔也有骆驼或者牛从对岸涉水进来,好像没别的路似的,非要紧紧地靠着你走过。还装作没看到你一样,把水溅得人家一身都是。有一次这块方寸之地上居然来访了十来峰骆驼,可能准备在这个地方开群众大会,简直快要没我的容身之地了。后来又登陆一峰,终于把我给挤了出去,让人第一次抱着衣服盆子忿忿不平地挪了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