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资产在企业价值创造中的作用与机理分析

2001-07-31

一、 无形资产及其在企业价值创造中的作用

价值创造的基本源泉来自企业拥有的各类资产。资产是对未来收益的要求权，根据其形态不同可分为有形资产、金融资产和无形资产。严格地讲，无形资产（intangibles）是会计学的定义，经济学界和管理学界则往往称其为知识资产（knowledge assets）或智力资本（intellectu－al capital），它泛指各种非物质形态的未来收益要求权。

人们通常是根据无形资产的形态对其进行认识的，并据此将无形资产分成市场资产、知识产权资产、人才资产和基础结构资产。但是，根据财务金融学的基本原理，任何资产的形成都需要一定资金或资源的投入。从无形资产形成的过程看，它与企业的创新活动、组织设计和人力资源实践有密切的相关性，三者单独或共同作用的结果表现为无形资产的形成和价值的创造。例如，默克制药公司所拥有的巨大无形资产主要来自其每年投入的巨额研发费用，这是创新活动的结果；戴尔计算机公司主要的价值驱动因素是其独特的计算机直销体系，这属于组织设计的范畴；而可口可乐公司的品牌是通过其秘密配方和出众营销能力的组合形成的，它是创新活动和组织设计共同作用的结果。另一方面，企业人力资源管理实践通过在培训、以激励为目的的报酬计划等方面的投资，提高了员工的劳动生产率，从而提升了与人力资源相关的无形资产的价值。

因此，无形资产是围绕创新、组织和人这三个连接点形成，并在企业价值创造过程中发挥作用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给出基于价值创造的无形资产定义：无形资产是指由企业创新活动、组织设计和人力资源实践所形成的非物质形态的价值创造来源（未来收益的要求权），它具体体现在企业的探索能力、组织资本和人力资本等三方面。

统计资料表明，相对于企业市场价值的增长而言，企业有形资产投资和研发投资的增长相对较慢。例如，美国非金融公司研发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从1980～1989年的平均2．2％上升到1990～1997年的平均2.9％，有形资产投资比重从14.1％下降到12.6％。与此同时，反映美国主要公司市场价值的S＆P500指数却从1980年的135．76点上升到2000年11月20日的1342.62点，增幅近10倍。如果再考虑在此期间公司发放的现金红利，公司市场价值的增长更是远远超过有形资产投资和研发投资的增长。上述不平衡现象说明，除了有形资产投资和研发投资之外，企业在其他无形资产（主要是组织资本和人力资本）的投资在价值创造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

例如，企业研发投资的成功会给其盈利能力带来持续和长期的积极影响，因此可以用单位研发投入所带来的当年及未来10年净营业收益的增量（控制有形资产和品牌的影响）这一指标，来考察研发投资的回报大小。运用这一指标Aboody对美国83家化工行业的上市公司进行了实证分析，得到的结果是：第一，在1975年至1998年期间，1美元的研发投入可以带来当前及未来10年2.6美元的净营业收益增量。若将上述收入换算成年回报率，则相当于25.9％（税前）或16.5％（税后）。第二，同期美国化工公司的加权平均资本成本（WACC）大约在10－12％之间，因此，16．5％的研发投资回报率说明研发投资的确为企业创造了可观的价值。根据附加经济价值（EVA）的计算公式，1美元的研发投资所创造的价值大约为4．5到6．5美分。第三，研发投资表现出明显的规模经济性。若将83家样本公司按照销售规模分成大小两类，则大公司的平均税前研发投资回报率达到27 9％，而小公司平均只有16．4％（税后回报率大致与WACC相等）。这一结果表明，通过公司兼并或建立研发联盟，可以获得研发的协同效应，从而提高研发的价值创造能力。第四，同期样本公司有形资产投资回报率平均只有10％（税后），而广告投资的平均回报率只稍稍高一点，即上述两类投资的回报率与WACC大致相等。这说明有形资产的表现相当于商品，只能得到相当于资本成本的回报，从而不能为企业创造价值。这一结论与较高的研发投资回报率形成鲜明的对比，它表明通过外包（out－sourcing）方式来减少对有形资产的依赖性，的确是企业理性和明智的选择。

又如，企业在信息技术（IT）方面的投资可以看成是其所进行的组织资本的投资，因为IT的应用会带来企业组织结构和行为的显著变化，进而导致新的商业过程和新的市场策略的出现。众所周知，沃尔玛的主要资产不是计算机软件和硬件，而是围绕信息系统所形成的无形的商业流程，其拥有的关于消费者、供应商和商业知识等数据的价值是用于存贮上述信息的磁盘成本的好多倍。同样，亚马逊的网站和计算机硬件基础也只是其资产的很小一部分，而由此形成的商业模式和支持该模式的商业过程才是公司最主要的财富。Brynjolfsson估计了《财富》100家（美国最大的100家）公司有形资产投资和IT投资与市场价值的相关性。结果表明，1美元有形资产投资在市场上的估价平均接近1美元，而1美元IT投资对应的市场价值接近10美元。这充分说明了无形资产在企业价值创造方面的作用。

二、 影响无形资产创造价值的外在因素

根据公认会计准则，资产是任何能够在将来产生收益的资源。但是，一项资源要被确认为资产，企业必须首先通过交易获得该资源，并且能够合理、恰当地量化其在未来所产生的收益。无形资产不具备上述特点，因而无法在资产负债表中得到恰当的反映。

所以，对无形资产的存在及其在企业价值创造中的巨大作用的肯定，首先来自于资本市场，而不是企业的财务报表。例如，美国S＆P500公司（美国最大的500家公司）市值与帐面值之比（M／B）的平均数，从20世纪80年代初的1左右持续增长到2000年的6倍以上，这表明，每6美元的市场价值只有1美元反映在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其余的5美元则代表无形资过无形资产的价值。由于有形资产在资产负债表中往往是用历史成本反映的，上述数字可能过高地估计了无形资产的价值。不过，根据另一项统计，S＆P500公司Tobin Q（即市值与资产重置成本比）的平均数已经超过人说明无形资产的价值已经超过了有形资产当前价值两倍以上。在个案方面，2000年6月，微软公司和思科公司的有形资产与金融资产净值分别是其市场价值的10％和5％。企业市场价值与帐面价值（或重置成本）之间存在如此大的差异，主要来自无形资产的价值，它体现了无形资产在公司价值创造中的作用，同时也反映了传统会计体系对无形资产的不适当对待（即无形资产投资通常作为费用处理）。

但是，上述数据并不能充分支持我们的结论，即无形资产的作用已经超过了有形资产，成为企业价值创造的主要驱动因素。首先，股票价格存在很强的波动性，其中的泡沫成份也不可忽视。其次，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S＆P500公司的M／B值也曾经明显大于 l，这是否能说明无形资产在当时就已经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了呢？再次，M／B值曾经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低于1，而许多公司在当时已经具有了相当的无形资产（如默克的药品专利和可口可乐的品牌）。因此，为了深入了解无形资产在企业价值创造中的作用，必须从企业竞争环境的造的面变化入手。

事实上，无形资产并不是一个全新的经济概念或现象，它很早就存在于企业之中。在工业经济时代，相对于有形资产和金融资产，其对于价值创造的作用是十分有限的。进人80年代中期以后，由于商业竞争加剧和信息技术发展这两股经济力量的推动，导致企业的组织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才使得无形资产逐渐代替有形资产，成为企业价值的主要驱动因素。

资本密集型和纵向一体化是工业经济时代企业的两大基本特征，它们适应了企业追求规模经济的要求。但是，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开放的大背景下，这种传统的、基于制造过程的规模经济很快达到了极限，规模扩张的正反馈效应被组织庞大臃肿带来的负反馈效应所取代。与此相对应，基于有形资产的生产与制造过程迅速实现商品化，使得有形资产的投资回报率趋同于社会平均报酬率，不能为企业提供持续的竞争优势与增长。面对制造过程商品化的局面，企业采取了以下两大基本策略。

第一，在组织上尝试进行彻底的纵向解构（业务外包），这使得纵向一体化的内部组织被供应商、客户和员工之间的紧密合作与联盟的虚拟网络所取代。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替代意味着网络经济（economies of network）代替了规模经济，并直接导致大量的有形资产被无形资产、主要是组织资本（organizational caPital）所代替。恩科基于网络的产品安装与维护系统、默克制药与100家企业建立的研发联盟、沃尔玛建立的顾客定制供应链等，都是组织资本的典型表现。

福特汽车公司的例子是上述变化的一个缩影。2000年4月，福特宣布了缩减资本（De-capitalization）计划，准备将其精简后多余的100亿美元返还给股东。但是，在不断减少有形资产的同时，福特汽车公司想成为拥有品牌的公司，它在过去的2年内花费了120亿美元用来购买一些著名的汽车品牌。这就是说，在新经济中，福特汽车公司正在不断出售可以触及的东西，并不断买人仅仅存在于消费者观念中的东西。从B2B的角度看，这意味着用外部供应链取代企业内部的制造过程；从B2C的角度看，这有助于推动企业与消费者的互动，从而为提升 品牌价值提供了广泛的途径。

第二，在战略上强调创新的作用，企业创新的需求变得更加迫切。由于创新过程主要是通过无形资产投资实现的，致使企业将更多的资源用于研发、信息技术、员工培训、争取客户等方面的投资。

在另一方面，强调创新凸显了人力资本的重要性。一个企业如果能够保持员工队伍的相对稳定和员工所创造价值的主要部分，就意味着其拥有宝贵的与员工相关的无形资产。据Bhide的统计，名列“Inc．500”（美国主要的新兴成长型公司）中的公司，71％是由那些对其原先雇主创新工作进行复制或修改的人建立的，这充分说明了留住关键员工和拥有其所创造价值的重要意义。

综上所述，由于经济的全球化、管制的解除和技术的发展等因素导致竞争的加剧，企业的基本面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为了生存和增长，企业越来越多地依赖于组织的重构和持续的创新。组织重构导致无形资产替代有形资产，创新活动则通过无形资产投资来实现，并且两者都依赖于人力资本的作用，从而使得无形资产成为企业价值创造及增长的主要驱动因素。

三、无形资产的收益特征

无形资产的收益特征主要表现为非竞争性和网络效应，它们分别构成了无形资产价值创造的两个基本内在因素。

1．非竞争性 资产的竞争性是指资产用途的排他性，即某一资产配置给定后，就排除了同时用于其他方面的可能。资产的竞争性直接导致资产正的机会成本和稀缺性。显然，有形资产和金融资产都是竞争性资产。但是，绝大多数无形资产（除去人力资本）却是非竞争性的，即它们可以同时配置于不同的场合，可以重复使用，且不影响其效用。于是，这些无形资产的机会成本往往可以忽略不计。

由于无形资产的非竞争性，其用途只受到市场规模的限制，而不受其本身已经被使用程度的影响。在实践中，那些更多依赖于无形资产投资的产品往往具有较高的固定或沉淀成本和可忽略的变动或增量成本的特征，这正是无形资产的非竞争性所带来的结果。例如，药品或软件的开发需要很高的初始投资，但生产药片或软盘的成本却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与有形资产投资的边际报酬递减特征不同，无形资产投资往往呈现边际报酬递增的特征。或者说，相对有形资产。由于企业无法对大多数无形资产行使严格法律意义上的控制权（如人力资本、未申请专利的知识等），因此有关的投资在会计核算上只能作为当期费用处理。这种将无形资产投资与不产生未来收益的真实费用不加区别对待的做法，不仅直接影响财务信息的质量，而且为管理者调节利润提供了另一种可能的途径，即通过减少无形资产投资，以牺牲企业长期增长为代价来实现短期盈利目标。

不过，无形资产的溢出效应也有正面影响，即为企业学习他人的成果创造了巨大的机会。不过，要有效地把握这种机会，必须具有特殊的管理技能。

总之，无形资产的部分排他性要求管理者具有管理知识的能力，这种能力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要确保从自己的发明中得到最大的收益；二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从他人的创造中获得好处。

2．内在风险性无形资产的内在风险性是与创新过程的风险特征密切相关的。首先，相对于企业其他经营活动（如生产、营销等）而言，创新活动具有更大的风险。其次，一项创新活动的演化过程通常是以探索（提出新概念和新知识）阶段为起点，经过新产品或服务的技术开发阶段，并以创新成果的商业化阶段为终点。与创新未来产出有关的风险，往往随着上述演化过程的进展而呈现递减的趋势。也就是说，在创新最初的探索阶段，对应的风险水平最高。由于研发投入、员工培训和组织资产等无形资产是企业创新过程的主要投入要素，并且大多集中在创新早期的探索阶段，而有形资产投资往往集中在创新后期的商业化阶段，因此无形资产投资的风险显著高于有形资产投资。

无形资产的内在风险性突出了在创新管理中分散和减少无形资产投资风险的重要性，如建立研发联盟，或采取创新项目的分散化组合策略等。而且，风险因素也在无形资产会计中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正是由于人们认为大部分无形资产投资（研发、员工培训、争取顾客等）的结果是高度不确定的，无法通过规范的手段（如计算未来预期现金流的现值）进行估价，故而只能简单地将这些投资作为当期费用处理。

不过，值得特别指出的是，风险并不仅仅只意味着损失，它同时给企业带来机会。事实上，由期权定价模型可知，只要向下的损失得到控制，风险（波动性）将创造价值。因此，在有效管理的前提下，无形资产投资内在的高风险性能够成为企业价值创造的重要来源之一。

3.非交易性无形资产的非交易性表现为缺少有组织和竞争性的无形资产交易市场。我们知道，市场履行着十分重要的经济与社会功能，如为产品和服务的生产者提供流动性和有关消费者偏好的信息，为风险分担和专业化提供可能。更重要的是，市场价格提供了关于产品和服务价值的信息，这对于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因此，非交易性给无形资产投资决策与管理带来了诸多不利影响。

首先，非交易性使得人们无法直接测量无形资产投资（如研发投资）的市场价值，也很难寻找到相似的参照物，从而导致对无形资产投资的评价不可避免地包含许多不确定性和随机因素。其次，非交易性也是导致大多数无形资产无法在企业财务报表中作为资产确认的重要原因之一。再次，非交易性导致无形资产缺乏流动性，并且极大地限制了风险分担的机会。例如，企业研发的证券化难以实现；发明者也难以专门集中于研究，而将结果交给他人去开发。上述种种影响进一步增加了无形资产投资的风险，限制和阻碍了无形资产的增长。

无形资产的非交易性主要源于以下几个方面：（1）无形资产投资的结果不能完全契约化，即事先不能完全规定合同双方的行动，以及如何分享相应的结果，而完全契约化导致的完全透有形资产投资而言，无形资产投资表现出更强的规模效应（scalability）。

利用无形资产的上述特点，企业可以通过用非竞争性的无形资产替代竞争性资产的办法，来实现收益的增加或成本的下降，从而构成其价值创造的重要来源。以思科公司为例，在其高速成长过程中遇到的第一个瓶颈是产品售后支持系统建设的滞后。一方面，顾客期望公司提供持续、有力的售后技术支持，这要求公司加强售后服务网点和技术人员队伍的建设；另一方面，公司却很难聘到足够数量的、能够解决全方位技术问题的工程师。而且，公司发现，工程师日常面对的只是大量繁琐的小问题，对这些问题，只要稍加点拨，顾客完全可以自行解决。对此，思科公司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建立一个以互联网为平台的在线软件与指导网站。通过访问该网站，客户不仅能够得到所需的技术支持信息，更重要的是可以将他们自己的经验与思科以及其他客户共享。该网站被称为是一个“自我膨胀的知识气球”，因为通过客户的访问，其所拥有的信息和知识可以得到不断的自我积累和完善。思科公司用非竞争性无形资产（在线技术支持系统）投资取代了大量竞争性有形资产和人员投资，使其在1998－2000年的3年之内节约了15亿美元，相当于其1998年全年的净利润。

2．网络效应（network effect）网络效应的概念可以用一句话来简要表述，即网络越大越好。这就是说，作为某特定网络成员的某一个体，其从该网络所能得到的收益大小，与连接该网络的其他成员的数量多少成正比关系。网络效应的基本特征是：网络规模越大，相互作用和交往的人就越多，开发成果的应用范围就越广，学习和适应新技术的速度就越快。

以美国航空公司开发的预订与信息系统――Sabre为例。1998年，虽然美国航空公司在航空业务市场上只有16－17％的份额，Sabre却拥有北美旅行预订市场40－50％的份额。Sa－bre能够有如此大的市场份额，主要应归功于网络效应，因为该系统推出后，很快受到许多旅行社的青睐。而使用Sabre的旅行社数量越多，该系统就会受到更多航空公司、酒店和汽车租赁公司的注意，就会有更多的提供旅游相关服务的企业加入该系统。

在那些采用先进技术、并以信息为基础的行业中（如电子、通信等），网络效应表现得尤其突出。因此，消费者或用户会对较大规模的网络给予较高估价。这样的网络往往很容易实现市场化，并具有下列两个特征：（1）其核心部分往往是一类思想、产品和控制三位～体的无形资产，即以某一创新思想为起点，开发出相应的产品或服务，最终形成由专利、商标或强大品牌保护的知识产权或所有权。微软的操作系统、英特尔的奔腾芯片等，就是这类由无形资产推动的网络化市场的典型。（2）其外围往往是若干企业的联盟和合作所构成的无形资产，其作用在于推动网络核心部分的技术，维护相应的知识产权，或保持该项技术的不断进化。

显然，网络效应意味着正反馈效应，即成功会导致新的更大的成功。这种正反馈效应进一步加强了由于非竞争性导致的无形资产投资的规模效应，从而成为价值创造的另一重要来源。

四、无形资产的成本特征

综上所述，无形资产的非竞争性和网络效应构成了其价值创造的两大基本因素，并直接反映在无形资产投资的规模效应上。但是，在实践中，无形资产并不能完全取代有形资产，其作用与增长往往受到很多限制。这种限制主要来自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外在的原因，即由于市场规模和成长性的限制；二是内生的原因，即由于无形资产成本特征所导致的管理不经济性。除了与有形资产和金融资产投资相同的成本因素（如获得成本与维持成本）之外，无形资产还具有特殊的成本特征，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即部分排他性、内在风险性和非交易性，它们是限制无形资产价值创造的基本因素。

1．部分排他性（Partial exclusivity）一般说来，由于产权明晰，有形资产和金融资产的所有者能够有效地保护这些资产所带来的相应收益，防止由他人来分享，这就是所谓的排他性。但是，对于无形资产投资来说，无法排除相应的收益由他人免费使用并由此获利的可能性。例如，由于有关员工的跳槽，一个企业在人员培训方面进行了巨大投资后，其收益极有可能被其他企业分享。即使是某项发明成果通过申请专利得到了法律上的保护，但在实践中很难防止他人的侵权，从而产生所谓的溢出效应（spillover）。

无形资产的部分排他性引发了无形资产产权的模糊性，这是导致无形资产管理不经济性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对现代管理理论提出的严峻挑战。

首先，无形资产的管理要比有形资产复杂得多。例如，对管理者来说，评价设备的运行效率并采取相应措施的决策是一项直接明了的工作。但是，想要优化一项新技术所产生的网络效应，想要充分利用存贮在员工大脑中的知识，其难度是可以想象的。

其次，无形资产产权的模糊性对企业无形资产投资信息披露的真实性产生了不利影响。按照公认会计准则，一项资产在资产负债表中得到确认的前提之一，是企业可以有效地控制该项资产。由于企业无法对大多数无形资产行使严格法律意义上的控制权（如人力资本、未申请专利的知识等），因此有关的投资在会计核算上只能作为当期费用处理。这种将无形资产投资

与不产生未来收益的真实费用不加区别对待的做法，不仅直接影响财务信息的质量，而且为管理者调节利润提供了另一种可能的途径，即通过减少无形资产投资，以牺牲企业长期增长为代价来实现短期盈利目标。

不过，无形资产的溢出效应也有正面影响，即为企业学习他人的成果创造了巨大的机会。不过，要有效地把握这种机会，必须具有特殊的管理技能。

总之，无形资产的部分排他性要求管理者具有管理知识的能力，这种能力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要确保从自己的发明中得到最大的收益；二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从他人的创造中获得好处。

2.内在风险性 无形资产的内在风险性是与创新过程的风险特征密切相关的。首先，相对于企业其他经营活动（如生产、营销等）而言，创新活动具有更大的风险。其次，一项创新活动的演化过程通常是以探索（提出新概念和新知识）阶段为起点，经过新产品或服务的技术开发阶段，并以创新成果的商业化阶段为终点。与创新未来产出有关的风险，往往随着上述演化过程的进展而呈现递减的趋势。也就是说，在创新最初的探索阶段，对应的风险水平最高。由于研发投入、员工培训和组织资产等无形资产是企业创新过程的主要投人要素，并且大多集中在创新早期的探索阶段，而有形资产投资往往集中在创新后期的商业化阶段，因此无形资产投资的风险显著高于有形资产投资。

无形资产的内在风险性突出了在创新管理中分散和减少无形资产投资风险的重要性，如建立研发联盟，或采取创新项目的分散化组合策略等。而且，风险因素也在无形资产会计中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正是由于人们认为大部分无形资产投资（研发、员工培训、争取顾客等）的结果是高度不确定的，无法通过规范的手段（如计算未来预期现金流的现值）进行估价，故而只能简单地将这些投资作为当期费用处理。

不过，值得特别指出的是，风险并不仅仅只意味着损失，它同时给企业带来机会。事实上，由期权定价模型可知，只要向下的损失得到控制，风险（波动性）将创造价值。因此，在有效管理的前提下，无形资产投资内在的高风险性能够成为企业价值创造的重要来源之一。

3.非交易性无形资产的非交易性表现为缺少有组织和竞争性的无形资产交易市场。我们知道，市场履行着十分重要的经济与社会功能，如为产品和服务的生产者提供流动性和有关消费者偏好的信息，为风险分担和专业化提供可能。更重要的是，市场价格提供了关于产品和服务价值的信息，这对于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因此，非交易性给无形资产投资决策与管理带来了诸多不利影响。
首先，非交易性使得人们无法直接测量无形资产投资（如研发投资）的市场价值，也很难寻找到相似的参照物，从而导致对无形资产投资的评价不可避免地包含许多不确定性和随机因素。其次，非交易性也是导致大多数无形资产无法在企业财务报表中作为资产确认的重要原因之一。再次，非交易性导致无形资产缺乏流动性，并且极大地限制了风险分担的机会。例如，企业研发的证券化难以实现；发明者也难以专门集中于研究，而将结果交给他人去开发。上述种种影响进一步增加了无形资产投资的风险，限制和阻碍了无形资产的增长。

无形资产的非交易性主要源于以下几个方面：（1）无形资产投资的结果不能完全契约化，即事先不能完全规定合同双方的行动，以及如何分享相应的结果，而完全契约化导致的完全透明度是市场公平交易的必要前提。例如，对于一项研发活动，要想通过一个合同列出其所有的可能结果、并且规定在相应场合下合同双方的权利与责任，是一件十分困难的工作。（2）无形资产（特别是以信息为基础的无形资产）具有特殊的成本结构，即高初始投入和零边际成本，这种成本结构影响了传统价格机制的运行。（3）无形资产的产权关系比较模糊，又进一步阻碍了市场的建立及其功能的发挥，并使得有组织的交易难以进行。

五、结论

无形资产作为由企业创新活动、组织设计和人力资源实践所形成的非物质形态的价值创造来源，具体表现在企业的探索能力、组织资本和人力资本等三方面。在知识经济时代，由于经济的全球化、管制的解除和技术的发展等因素导致竞争的加剧，企业的基本面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有形资产和金融资产正在迅速商品化，其投资报酬率趋同于社会平均报酬率，从而不能为企业提供持续的竞争优势与增长。面对这一变化，企业必须采取组织重构和战略聚焦两大基本策略。前者使纵向一体化的内部组织被供应商、客户和员工之间的紧密合作与联盟的网络所取代，导致大量的有形资产被无形资产（主要是组织资本）所替代；后者强调创新是获得持续竞争优势的主要来源，导致更多的无形资产投资（研发、信息技术、员工培训、争取客户等），并且凸显了人力资本的重要性。因此，无形资产正在成为企业价创造及增长的主要驱动因素。

鉴于无形资产在企业价值创造中所起的关键作用，无形资产投资决策与管理应当作为企业经营决策与管理的组成部分。如前所述，无形资产对企业价值创造的贡献主要来自其收益特征，即由于非竞争性所导致的无形资产投资的规模效应，以及网络效应所产生的正反馈作用对这种规模效应的进一步放大。另一方面，由于无形资产所具有的特殊成本因素（部分排他性、内在风险性和非交易性），导致了无形资产投资与管理的不经济性，从而限制了无形资产价值创造作用的充分发挥。因此，为实现高效率的无形资产投资与管理，企业决策者应当最大限度地利用无形资产上述收益特征所带来的好处，同时寻求解决无形资产上述成本特征所造成的困难的有效办法。

此外，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有：（1）相对于有形资产，无形资产在企业价值创造中的作用究竟有多大。（2）企业的内部特征和外部环境如何对无形资产价值创造能力产生影响？（3）各类无形资产在价值创造能力方面是否存在系统性差异？（4）市场和投资者是如何对无形资产的价值做出评价的？（5）为了实现市场对无形资产的正确定价，应当如何营造一个有利的无形资产外部信息披露环境。

作者：茅宁来源：《外国经济与管理》（200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