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桥头住着的全是老人、小孩和死心踏地过日子的夫妇。年轻人不知干什么去了。
桥头在它的全盛时期,曾有过两个学校,一个幼儿园,还有电影院和邮政局什么的。但是,现在人全搬走了,剩下一大堆空房子。学校操场上长满了一尺多深的野草,操场两头的篮球架子倒还完好如初。
但是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农民的孩子有很多正处在上学年龄,于是,每天他们都得步行十多公里——最远的近二十公里——到河下游的毛子庄中小学校上学。但是那里没有汉校,所以桥头的汉族孩子们——幸好倒不是很多的,全是民工的孩子——只好到更远的可可托海镇的汉校上学,一个星期回来一次。
桥头的老人倒是很多。而且近两年来,迁居过来的就更多了,全是孤老。至于为什么,我大致归纳出以下原因:一、桥头没人管,自在;二、桥头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是也花不出去什么钱,好过活;三、桥头的老人越来越多嘛,当然愿意往一起凑。大家都是信“主”的,凑到一起唱唱河南味的赞歌,读读圣经,再聊聊二十年前和三十年前的事,饲弄几分地,养三两只鸭子,时间就过去了。
当然,以上不过是我自个想出来的,不知他们自己又怎么想。真是的,桥头有什么好的呢?而且再等几年,退耕还林时,周围几个农业生产队也要全撤掉,这里就彻底被放弃了。
桥头原先有两条马路,现在只剩一条了。这马路两边的那两排房子保存最为完好,大部分住的都是外地来打工的人。当然也有两三家不愿意离开或没有能力离开的的老住家户,他们在周围的土地上种着几块麦子地。打工的人一般都是夏天进山跟着老板干活、在林场伐木队抬抬木头什么的,冬天就进山淘金(冬天淘金比较安全一点,坑子冻死了,不容易塌方),或者在矿上替老板扒云母渣子。
扒出来的云母渣子每公斤可以赚三毛钱。但是听说今年要涨价了,所以很多人一窝蜂都跑去干。我也想去呢,不过我有自己的活干,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们怎么扒的而已。我妈说,也就是戴着手套,穿最结实也最破烂的衣服,灰头灰脸坐在一堆矿渣中央,把好的挑出来就行了。但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因为我们这里看起来最有钱的人也毫不惭愧地干过这种活,没人会认为扒渣子会是多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但是真要说起来,还是觉得这实在是一种不太体面的劳动。
在我们这里,冬天能干的事情不是很多,要么就进山淘金,要么就扒云母渣子,要么就找几个人凑在一起砌麻将牌。但是在冬天,要凑够一桌人实在太不容易了。外面到处都是雪,马路上只有两三行深深的脚印从东亘到西,再过两三天,还是那两三行脚印从东亘到西。再过两三个礼拜,说不定才会再添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