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自由派贵族对专制制度的依附性,民粹派知识分子只能向下寻求俄国农民的支持,这是小农经济的社会性质决定的。为此,民粹派制定的革命纲领被赋予鲜明的小农社会主义色彩,传统的“集体主义”精神被引证为俄国农民对社会主义的天然亲和力。力主“民意”的民粹派并没能赢得农民更多的理解,事实上知识分子们也不真正看中农民的力量,作为革命的主力军有这些“人民的精粹”就够了。普列汉诺夫后来将其形容为“英雄与群氓”的理论而批判之。
即便在民粹主义大行其道的十九世纪七十年代,革命仍然只是少数知识分子的事业。进步的革命家在铁血纪律与权威之下秘密结合起来,通常是通过策动叛乱甚至以个人谋杀的手段夺取政权,典型的如成立于1979年的民意党就是个高度集权的密谋组织。他们的理论已计划好一切,一旦专制统治被成功推翻,以村社为基础的社会主义之路就自动打开了。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们之所以能与密谋夺权联系起来,到后期近乎成为无奈而唯一的选择,有其深刻的原因。研究者经常强调的沙皇专制的严酷,军警镇压机器的完备,使得任何公开的持不同政见活动都不可能进行,更遑论大规模的鼓动与民间造反。的确,暴政的压迫是一切革命者铤而走险的客观原因,但具体到民粹派的个案,我们却可以找出更为充分的理由来。彼时的俄国,工业化尚刚刚起步,谈不上工人运动的力量,传统农民往往反抗与保守的禀性兼而有之,这也就决定革命的不彻底性,知识分子的不得已地“单干”。既然俄国不存在自由派运动的合法性基础,理论上就只有民粹派能担当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重任。历史现象不会因人们的喜好而凭空产生,内心里极度厌恶资本主义的民粹主义者却阴差阳错扮演起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角色,这个事实也许让人感到不快,时间的延递却展现出民粹派的革命努力固然频频受挫而式微,接过革命接力棒的却依然不是理想中的自由贵族和地主,而是“初生牛犊”的俄国马克思主义者。
二、民粹主义与马克思主义
仅就两者共有的革命倾向而言,民粹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确在思想上有相通之处。虽说,民粹主义主要源于自发形成的小农式空想社会主义思潮。而在同时代的西欧,马克思主义革命学说的地位已经初步确立,俄国的先进知识分子不可能对此完全无动于衷。何况在诸如“革命”、“批判”之类共同语言基础上,他们似乎还面对着共同的敌人--“资本主义”。这也就解释为何当年的民粹派会以罕有的热情地去“推销”马克思的学说。不论是激进的布郎基主义者如特卡乔夫,还是饱含学识的丹尼尔逊、考夫曼等理论家,都为马克思主义的引进而大声喝彩。当然民粹派无意放弃自己的基本立场,在他们的字典里,马克思更多地类似抽象的词汇,可被随时引用。这样,民粹主义革命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理性批判之间的边界变得越发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