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本人的态度却耐人寻味,总体上他对俄国民粹派随意歪曲他的学说感到不满,民粹派所谓的“社会主义”不过是落后的俄罗斯社会的倒影而已;可稍后马克思又从俄国革命形势得到启发,认为包括俄国在内的东方国家传统上盛行一种“亚细亚”生产方式,而这些落后国家存在不经由正常的资本主义阶段而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的可能,即是著名的“跨越‘卡夫丁’峡谷”的设想。民粹派的确无力承担“跨越”的历史任务,但“跨越”的设想一经提出,内里就暗含着不易觉察的思想焦虑。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焦虑还是潜在的有限的,直到二十世纪初有关社会民主主义前途与命运的大论战当中才深刻的显露出来。
俄国马克思主义运动始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联系到民粹派之前长期从事的译介工作,俄国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有所深化。七十年代后期,民粹派运动在实践中遭遇重大挫折,开始走下坡路,内部出现分化现象。以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一部分人,在经过痛苦的反思后,转向马克思主义。1883年劳动解放社的成立是这一重大转变的标志。而另一部分人,从实践领域向理论退缩,放弃旧民粹主义的革命纲领,走上与沙皇政府妥协的道路,聚合成所谓自由主义民粹主义的派别。整个八九十年代,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与自由主义民粹派在理论上你争我夺,笔战打得不可开交。双方的主要分歧列举如下:
1、关于俄国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前景。
民粹派认为,俄国资本主义是在国家庇护下发展的,“人为”的痕迹浓烈,不具有普
遍性。普列汉诺夫则着力论证俄国资本主义的必然性,指出这一阶段是不可逾越的。众所周知,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物质基础上的社会主义革命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前提。普列汉诺夫正是基于这一前提,对于民粹派提倡的“另一条道路”的选择,那种不受客观经济条件限制的社会主义革命持强烈的批判态度。列宁也指出“你妄想避免的资本主义的恶,却是历史上的善,因为它将惊人地加速社会的发展,使共产主义运动新的高级形态更早地到来。”3)可见,就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的认同态度,列宁与他的前辈普列汉诺夫毫无二致。
2、关于资本主义的自由民主制度
自由主义民粹派走上向现实妥协的道路,在革命性消退的背后,其敌视西方民主的一贯态度,也堕落为替沙皇专制的图粉抹汁的空洞说辞。相形之下,马克思主义者非常清楚资本主义民主局限性的经济根源,但并不因为它主要供富人或资产阶级享受而否认其积极进步的一面。列宁严厉批判了那种将政治自由当成“只能使政权转到资产阶级手里”的“彻头彻尾的民粹派分子的观点”5)。这也符合当时社会主义的主流观点。自第二国际成立以降,西欧社会民主党的和平改良、议会斗争步步为营、成果不小,理论界自然有所反应。无庸质疑,政治自由之于对专制的否定与更替,普选制之于民主制度,在当年的马克思主义者那里是通往社会主义目标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