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897年,尚在流放的列宁就写下《俄国社会民主党人的任务》,在这本著名的小册子里,划分了社会民主党的两种斗争,社会主义的斗争与民主主义的斗争,在强调比较差别的同时也指明两者是不可分割、前后相连的。如果说此时的列宁已流露出点滴的超越式叛离的味道,在1905年前后列宁的激进观点就已达到与他党内同仁无法协调而不得已公开摊牌的地步。持传统观点的人不敢深究,工农联盟主导的民主革命的完胜究竟意味着什么?
列宁排除了拱手出让政权的投降路线,主张尽一切可能创造积极有利因素向社会主义进军。果如是,在专制政权与社会主义之间就不可能存在一个资本主义充分发展完善的过程。如此颠倒,俄国资本主义的落后变成实现社会主义的有利条件。
布尔什维克在1905年革命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决定他们日后的命运,而俄罗斯与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这会是“走另一条路”的起点吗?
四、“先投入战斗,然后再见分晓”
在俄国这么一个高压统治的沙皇专制国家里,民粹主义革命的历史经验表明,一切反体制的行为所要承受的巨大风险与代价。在强大的专政机器面前,列宁从“70年代革命家所拥有的那种我们大家应当奉为楷模的出色的组织”5)那里找到解决办法。这就是无条件的集中制原则,它在布尔什维克党内“造成了一种权力,思想权威变成了权力威信,党的下级机关应当服从党的上级机关”。6)唯其如此,革命政党才会是真正强有力的。在著名的《怎么办?》一文内,列宁全面阐述他建立新型工人阶级政党的激进思想,由工人运动中的自发性与自觉性的互动关系入手,提出少数革命家对多数“自发性”工人群众灌输理论的重要性。
所有这些后来奠定列宁主义建党学说的各项原则,刚出炉之际就争议之声四起。在俄国社会民主党内,不论是普列汉诺夫这样“开一代风气之先”的理论宗师,还是孟什维克的笔杆子们都持强烈的否定态度。在他们看来,列宁提倡党的“驯服工具”论,是用中央委员会代替党员的独立思考,把党员变成“齿轮、锣帽和螺栓”。7)至于“灌输理论”也被指责为“新版本的英雄和群氓的理论”,是早期民粹主义的复活。布尔什维克则针锋相对地反驳,在铁腕镇压手段之下,党有可能民主公开的与邪恶阶级敌人斗争吗?在生与死、血与火的剧烈搏斗当中,还讲究“批评自由”,按照这类文人逻辑演绎下去,再有利的革命形势都难免会失之交臂。在这点上,孟什维克甚至还不如当年的革命民粹主义者,他们完全被书本的教条捆住手脚。
历史有不同的书写方式,有关俄国道路抉择的记载与评论尤其如此。诚然,如果用“成者为王败者寇”的功利原理,列宁是响当当的胜利者。他那难以割舍的革命情怀,和“先投入战斗,然后再见分晓”的个性,表白他似乎已预见到有朝一日历史会轻易地粉碎现在发生一切争论。果不其然,他亲眼见证了1905年革命中党内对手们的踟躇不定,见证了孟什维克在革命失败后的慌不择路,也见证了他领导下的布尔什维克是如何团结一心英勇战斗,甚至他有幸看到了十月革命的胜利和苏维埃俄国的缔造。假使历史能够嘎然而止,伴随列宁的呼吸的停止而彻底终止,那么列宁是否自觉是个幸运儿而不落下一点遗憾么?我相信,列宁一定不会满意如此的结局。要不然又如何理解列宁晚年对党的机体里悄然滋生的官僚主义所作的慨叹,多少有点无可奈何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