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巴掌

作者：姜磊

    马上就是七天国庆长假，校领导们开会研究，决定送给所有未婚的教职员工每人一份别致的礼物。
    看到通知，岁数已不小的小裴顾不得回办公室放下书便兴冲冲地直奔总务处，心想，以往只结了婚的同事可以定期领取液化气票，凭什么呀，这下总该轮到自己了吧，唉，一直苦守"单身阵地"不容易啊。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就拿着个封了口的小信封。小裴高举着朝太阳方向看了看，琢磨那一定是张百元大钞，要不就是购物用的"代币券"，不会是别的什么了。结果撕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电影票而已，还是27排31号，最最角落的位子。看电影哪有孤零零一个人去的，这不明摆着往人伤口上撒盐吗？小裴忿忿地把票往兜里一塞，转身就回办公室去了。说实话，这次小裴可真是误解了学校的一片苦心！原来，领导考虑到学校里单身教师为数不少，他们忙于工作，平时空闲时间不多，再加上环境相对封闭，难得这次假期，学校就跟周边的几家单位合计，合包了一场电影。单号票发给未婚小伙，双号的则留给待嫁姑娘，准备为小青年提供这样一个简单明了的机会，只是事先未做说明。至于以后的发展，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那可就要看造化了。谁想小裴竟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岂不冤枉？
    转眼国庆节到了，大家忙得不亦乐乎，有的去外地旅游；有的回了老家；宿舍里很快就只剩下小裴一个人。他左看看，没趣！右瞅瞅，无聊！手伸进兜里想掏根烟卷，忽然，就想起来自己这儿还有张现成的电影票。也罢，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看演什么也好。
    小裴急忙锁好门，匆匆往电影院赶。电影19点正式开演，等他赶到已演了小半个钟头了。别说，平时的电影院空空荡荡，今天真邪了门，坐得满满当当。小裴摸着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座位坐下，抬头看银幕，见聪明绝顶的葛优正陪一个胖子过"巴顿将军"瘾。这时，旁边一个娇滴滴羞答答的声音轻声说："来了！"小裴斜眼一瞅，不认识呀，就没搭理。过了会儿那声音又说："你怎么才来？"小裴四周看看，都挺陌生的，再看身边的姑娘，正有些羞赧地盯着自己，小裴有些迷糊，说："您是问我吗？咱们好像不认识呀！"姑娘脸一红，白了小裴一眼，带点儿埋怨地道："来这儿可不就是想认识一下吗？要不你们单位每人发张票为了啥呀？"小裴猛地惊醒，原来学校使这招是要为牛郎织女搭座鹊桥。一念及此忙借着微光仔细端详身边姑娘，但见她脸皮细嫩，白里透红，眉目如洗，不胜娇羞。小裴心里那个高兴呀，一个劲地掐自己大腿，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姑娘见小裴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相当复杂，有些奇怪，问道："你不舒服吗？""不，不！我很好，"小裴急忙表白，"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电影继续演着，一位女演员正对那个"打死我也不说"的川菜厨子大施美人计。小裴哪里看得进去，心里直琢磨待会儿电影散场该怎么继续约会姑娘。那姑娘倒挺大方的，用胳膊肘捅捅小裴，说："看你文质彬彬，你是干什么的？"小裴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是当老师的。""老师这工作好，稳定，待遇也好，还受人尊敬。"姑娘夸奖了几句。小裴点点头，想谦虚一番，就说："好是好，不过就是社会地位低了点儿。我原先大学毕业没打算教学，我到一家大公司去应聘，他们嫌我的姓不好，不录用我，我这才当了老师。"姑娘有些诧异，"是吗？还没问你贵姓呢？""不贵，姓裴！"哈哈，姑娘被小裴的幽默逗得直笑。
    没过一会儿，姑娘又捅捅小裴，说是要考验一下他是否真心实意。小裴挺起胸膛，摆出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等待姑娘吩咐。那姑娘用手一指，说："看见前面那人了吗？那个'中央部长'！"小裴顺着手指定睛一看，可不是，坐在自己前排靠右一点儿的正是位秃顶的朋友。姑娘下达了命令："打他一巴掌！"小裴心里犹豫了，自己是老师，这么做合适吗？转念一想，这可是姑娘对自己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还是照办为妙！于是揉了揉手腕，"啪"，一巴掌打了过去。前边那位正看得高兴呢，忽然头顶一凉挨了一掌，猛地转过头，怒气冲冲地问："谁干的？"小裴一哆嗦，亏他反应得快，扶了扶眼镜探头一瞅，连忙道歉："哎呀！对不起同志，我认错人了，你看我这好眼神儿，真对不起同志！"那人见小裴态度诚恳，气呼呼地丢了句："以后看仔细点儿！"小裴又是连声道歉，直待那人转过头去。姑娘十分镇定，未动声色，没过五分钟，又传达了新指示："再打他一巴掌！"小裴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掉下去，心想，刚才已经冒了险，幸亏假装认错了人。这回再来一巴掌，那人还不得跟自己急呀！看他膀大腰圆的，自己哪是对手？正迟疑不决，身边姑娘已撅起了小嘴。小裴顿时有些发慌，难道这区区第二关就要把自己淘汰？心一横，眼一闭，"啪"，又一下。等小裴睁开眼，眼前是秃顶朋友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那人瞪着小裴，两眼似要喷出火来。小裴定了定神，不慌不忙，道："老周，你以为你换了件衣裳我就认不出你来？别装蒜，刚才我叫你还不承认，差点把我给骗过去。"那人听小裴这么一说，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白挨了两巴掌却又发作不得，只好哀求小裴："小伙子，你仔细看看，我哪是老周？我真的不认识你呀，你就让我好好地把电影看完吧！"小裴马上有些脸红，但为了自己身边的姑娘，戏不得不继续演下去。他马上恍然大悟地说："你真的不是老周？哎哟大叔，不好意思，我又打扰您看电影了，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回，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小裴应付完这边，偷眼向旁边看，看来姑娘对小裴表现感到满意，没再提进一步要求。
    电影终于演完了，看着银幕上有情人终成眷属，小裴心里觉得自己这么忠心耿耿也该有戏。两个人结伴往外走，走出影院大门，小裴的运气实在不好，他和姑娘又走在了秃顶朋友的后头。姑娘意犹未尽，吩咐小裴："再打他一下，最后一下！"小裴霎时间觉得天旋地转，要是再打，实在说不过去，可要是不打，那自己恐怕还得打光棍！天哪，我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头昏脑胀中一巴掌就又打了过去。这下那人不干了，脱下一只鞋，高擎在手里，要问小裴讨个说法。小裴一愣神，突然又有了点子，他哈哈一笑，对那位说："老周呀老周，你躲哪儿去了，让我好找呀！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晚上把个秃顶老头子当成了你，我连打了人家两巴掌！"
    那人和姑娘也都笑了，姑娘说，"爸，快穿上鞋吧。"小裴吃了一惊，怎么，这位是她爸爸？那人穿好鞋，和小裴握了握手，还赞扬他呢："小伙子，反应怪机敏哩，叫我连挨三掌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行，我看你能适应这社会发展，闺女交给你我很放心，往后你们就好好地谈吧。"小裴吁出口长气，心想，这份考验真可谓空前绝后呀，看来这就是我的初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