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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中出现了点小差错,恨自己恨得不行。本来我是可以挽回的,但我一贯粗心大意。回家后开始发狂,洗完澡用摄像头对着自己狂拍一气,在屏幕上看到自己滴着水珠的红艳艳的乳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样的。
但世界并不属于我,倒更是属于爱我疼惜我的人。他们拥有世界,同时拥有我。他们爱惜我的身体,极力地要保护我,使我免于他们认为我会受到的各种伤害。而我对于自己,却不存一点怜恤之情。我大概是不怕受到伤害的,或者压根体察不到那正切近我的伤害。我固执地把自己最鲜嫩的肉崭露,把最内里的秘密在人丛里公布,我不能理解疼惜我的人为什么疼惜我,正如他们不能理解我为何要如此将自己的所有倾囊而出。
一个奇怪的世界,而奇怪的根源大概正是我自身。我感觉自己是无辜的,纯洁的,但在众人眼里,我反倒是有罪的,污糟的。这样的一种落差让我不知所以。倘若我是真正的有罪和污糟,上帝为什么不让我内心明察,让我真切地感觉自己的罪和脏,让我心悦诚服地明了乃至忏悔?
令人恐惧的就在这里,人人都切身地感到了爱和温暖,惟独我一人感觉不到。我是不是该这样设想:爱和温暖是确实有的,而天知道为什么,惟独我一人竟感觉不到。不是说我得不着这温暖和爱,而是我得着了,但我却压根不能体会和享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和温暖。如此说来,罪不在这个世,只能在于我。
我还可以这样设想:这个世界压根不存在现成的温暖和爱,一切都要人为,需要我们满怀热忱和耐心去追逐,去把它抓获,需要给出我们内里的倾向,需要我们不停地运作,在人与人之间,如此热量和爱才得以发生。就此说来,我是不是怠惰了,或者竟拒绝与人群切近,继而运作?
我袒露身体怀抱圣经,我知道我离神其实遥远。身体是完满的,像一片鲜嫩的叶子,乳房看起来永远都不会下垂。而在不知什么地方的我,其实早已羞惭着衰老了,白发垂垂。如此的一种落差,也是让我不能承受。为何人的内里与外表不能一致,为何那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我与此世此身的我竟不能合一?
我如此高昂地精神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我彻底屈服了吧,谁把我彻底征服了吧。做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贤良的妻子,一个慈爱的母亲,一个谦顺的姐妹,一个娇媚的情人,也远胜我此身此世的不男不女,非阴非阳。
暧昧不清的世,烟雾蒸腾。
癸未年九月初五日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