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吾图的乡政府是西边树林子里的一座红屋顶的小房子,那里一点儿都不严肃,到处都是麻雀和野鸽子。还有一群呱啦鸡整天在政府办公室窗外的树丛中东窜西窜的,啄木鸟“笃笃笃”地在高处不停地啄着木头,乌鸦也到外乱飞。影响很不好的样子。
喀吾图的邮电局则是一个更为精致的红砖房子,还有黄艳艳的屋顶和雪白的栅栏。可惜这么漂亮的邮电局很少营业过,听说邮电局的局长几年前在县城里买了房子,就举家搬到县城去住了,从那以后很多年了都一直再也没回过喀吾图,但说起来仍然还是喀吾图邮电局的局长。真是奇怪。
除了局长,邮电局另外还有一个工作人员。但平时他是村里的泥瓦匠,谁家有活干就去打打零工。偶尔——仿佛某天突然记起来了似的——才挨家挨户送一次信。还有一次他挨家挨户上门征订杂志,我们就很高兴地订了两份,但是直到现在也没看见过一本。不过在他那里还是能买上邮票和信封的,但不是在邮电局那个童话般的红房子里,而是在他自己家里。那次我打听了半个村子才拐弯抹角找到他们家,他把他家床上的毡子揭起一角,伸手进去摸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叠子哈文旧报纸。公家的邮票和信封就在里面夹着,居然和他老祖母剪的绣花毡的花样子放在一起。
喀吾图的银行——其实是个小信用社而已,但我们都称之为银行——就在我家马路对面,比起乡政府和邮电局要朴实一点,也是红砖的平房,被木头栅栏围了一圈,沿着木头栅栏一溜儿栽着十来棵高大的风景树和杨树。院门低矮,旁边挂着信用社的小铜匾。一条碎石小路从院门直直地通向红房子的台阶下,红房子的屋顶长满了青青碧草。院子里稀稀拉拉种着几株玫瑰和两三棵向日葵;院子一角有一眼井,井台又滑又亮。另一个角落的小木棚里堆满了煤——如果在院子里再系一条狗的话,就和一般人家的院子没什么区别了。
院子里那几棵大树之间牵了好几根绳子,估计是用来晾衣服的,而那一片也正是坦阔向阳的地方。于是我洗了衣服就端一大盆过去,花花绿绿地晾了几大排。晾不下的就东一块西一块地高高搭在树枝上。我以为我找到了好地方,结果这下可把他们的行长给气坏了。他拽下我晾着的大床单,一路挥舞着穿过马路跑到我家来,啊啊呀呀地,说半天也没说清楚——总之就是不能在那儿晾。
真是的,不让晾衣服的话,那牵几根绳子在那儿干啥用?
后来再想想,又有趣,我居然在银行门口晾内裤、小背心和红花绿叶的床单。
这个银行这么小,这么不起眼,里面也肯定没什么钱的。而且,我从来也没见有人进去过。再而且,银行的工作人员每天看起来都一副醉熏熏的样子,到处赊帐。银行的达吾列在我们家商店抵压的一顶皮帽子从上一个冬天放到了这一个冬天没有来拿呢。他一定很矛盾吧——来取帽子的话,得还赊债;不来取吧,冬天得戴帽子呀,另外买的话还得花钱……反正怎么着都得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