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毕竟在前进,人们的心态也越来越开放。到了90年代,带着敌情观念研究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人越来越少了,以前那种纯粹批判的态度,也转变成在了解、交流和撞击中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主张。如果说,专业研究者不论态度是严峻还是宽容,始终在理论领域做文章的话,g15么如年代初出现的另一种动向则更有意义,更值得注意。如年代中国社会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市场经济的建立,突然间汹涌澎湃的商品潮,对人们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大众文化、商品文化的平庸性,精神和价值的失落,引起了不少文化人的忧虑与反弹,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应运而生。有些人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处境与心态似乎和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一模一样,在现代化的潮流中,他们放眼国内外,都感到一种“资本主义”
式的压迫正在进逼。于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提供了抗拒和批判的张力与武器。当然,动力的源泉和武器库并非仅此一个,后现代主义与西方马克思主义虽然在某些原则和理论上有根本差异,但这两种思潮在立场、观点、方法上的交叠重合处也很多,在中国,人们几乎是同时操这两种型号的武器,而并未感到有重大的区分和不便。另外,不少人并未淡忘“文革”中“批判资本主义道路”那难忘的一课,而细究起来,“文革”的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三者之间也确实有共通的思想渊源(比如阿尔都塞对“文革”时代的“毛泽东思想”的支持以及后现代主义对阿尔都塞思想的继承)。于是,在中国的知识界,对现代化导向最坚定和最彻底的批判者往往是这样的三位一体:他们心仪西方马克思主义,拥抱后现代主义,并为文化大革命、大跃进等“新生事物”作辩护甚至唱赞歌。
依我之见,从西方马克思主义中寻找在本土进行批判的灵感,是给它派上了最好的用场。我们知道,西方马克思主义是资本主义世界工人革命运动低潮的产物,由于科学技术革命和西方社会自觉的或被迫的自我调适、自我变革,西方各国大体上处于相对稳定的发展阶段,身处这种社会的理想主义者和社会变革家,再去发展一种经济危机及其爆发的理论,再去制定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策略,既无紧迫性,也无实际意义。但是,现代化社会并不意味着完美无缺、毫无问题,从马克思的原始出发点――即人的解放,消除异化,个人自由、全面的发展看,现代发达社会中的人一方面得到了物质享受,另一方面却在人性上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迷失了、甚至丧失了自我。因此,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不论是从主观上想坚付初衷不变,还是客观上形势使然,走上了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的道路,并以他们的深刻和执着,提出了许多发人深省的观点。作为一种(在否定的辩证法这种意义上的)批判理论,作为一种社会病理诊断,西方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的基本精神是相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