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黑土地

胡秉华是苏城完小的语文老师，晚上，他喜欢到中心医院那条林荫小道上散步。这是一条只有两米宽的柏油小路，路边柳丝绦绦，枝上黄鹂唱晚。胡秉华喜欢这里的恬静，每每手拿教案，走到这里，一串串枯涩的文字便好象一下子鲜活起来一样。 
这天晚上，吃完了晚饭，胡秉华又一次拿起教案，缓缓向柏油小路走来。这几天，他心情不好，文革开始，学样停课，治学严谨的老校长一夜之间被打成了右派，这世道，怎么这样儿？ 
走进小道，胡秉华一下子愣了。几天没来，小道变了，雪白的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墨绿的柳树被大字报糊得面目皆非，地上，随风飞舞的传单有如招魂的冥纸。 
看着看着，一向腼腆的胡秉华突然变了，他大喊一声，疯了一样向猎猎迎风的大字报猛扑过去。撒呀、扯呀、揉呀，他要把这条被弄得没了样子的小道清理干静。 
胡秉华揭、洗、擦的，都忙活累了，可抬头看去，大字报铺天盖地，以他一个人的力量，何时才能清理得完呢？ 
就在胡秉华心生为难的时候，突然，他的眼前多了一名美丽的姑娘。 
这是一个很美的姑娘，白白的瓜子脸细细嫩嫩，长长的黑头发迎风飘逸，红鞋兰裙，身材窈窕。 
美丽的姑娘也不说话，越过胡秉华，风一样向前飘去，所到之处，树绿墙白，柏油小道扫过一样。 
如此，苏城出现了一件怪事儿，在去往中心医院那条林荫小道上，造反派红卫兵们不论在白天糊上多少大字报，贴上多少标语纸，一夜之后，都会变得踪影皆无。 
大字报被撕，革命标语被揭，这还了得，现行反革命呀，一下子，很多大人物都被惊动了，传下命令，苏城一案，是阶段斗争的新动象，破坏文化大革命，反对舵手毛主席，不可掉以轻心，一定严查严办。 
接到指令，苏城造反派如临大敌，在革委会的领导下，刀出鞘，弹上堂，剪拨弩张，苏城进入紧张状态。 
盘查跟踪，蹲坑守候，完小老师胡秉华被发现了，人们看见，他一到天黑就走向小道，很晚很晚都不回家，可是，革委会主任赵大年不让抓，说要来个人脏俱获。 
事情出现的第三个晚上，造反派一行十人，在革委会主任赵大年的直接领导下，跟踪胡秉华来到了贴满大小字报的林荫小道。 果然，小道上的胡秉华张望一下，走近了墙上刚贴的大字报。赵大年正要指挥捉人，突然，蓝光一闪，一个娇美的姑娘出现了，但见她手疾眼快，脚下生风，一晃间，墙上的大字报就被她揭去一片。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赵大年醒过神来，姑娘向前飞奔而去。 
跟踪姑娘的一行人穿过胡洞，越过院落，最后把一个低矮的平房团团围住。 
人群的到来惊动了一位早睡的老者，他打着哈欠说：“这儿是医院的太平间，怎么，你们是要送死人吗？”赵大年吼到：“ 什么他妈的死人了，这里进去了现行反革命，老东西，快把门打开，跑了反革命，拿枪崩了你。”不由分说，赵大年上去就给老头一个耳光。 
看门老头打开房门，一看，太平间里，一个蓝裙姑娘静静地躺在那里，身边，一团团大小报被撕得粉碎。 
老人说：这是一个小学教员，挨批挨打，忍受不了，喝了农药，已经死了十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