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搭的帐篷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敢进去。顶多在外面朝里看一看,客气几句便唏嘘离去。也是,这房子才住进去三天,柱子便倾斜到了一种相当可怕的程度了。都说到底是女人干下的事情,累死累活搭出来的房子还没人家的羊圈整齐。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在那个破棚里住过了一个夏天。柱子一直不曾停止过倾斜,但始终没有倒下来,因为我们始终没有放弃。我们先是在柱根下垫了几块大石头;然后用粗铁丝揽上它的顶端朝外拉,崩直了系在另外的石头上把柱子拽住;最后还用一根手臂粗的棍子抵着另一根柱子把它撑住——就这样,它一直坚持到我们离开的最后一天。我们收拾完东西,扯开棚布,撤去所有的防御工程,它居然还没倒下。我们的车走出很远,回头看时,它仍然独独倾斜在那里。
我们到现在还在怀念那个憩在美丽沼泽上的五彩鲜艳的透明房子。住在里面,黑夜只是一瞬间,白昼漫长而绵绵不绝。巨大的云朵在天空飞快地移动,房子里也跟着忽明忽暗。阳光曝晒的那些天里,简直想让人撑着伞在房子里过日子。而若是雨天,则满地水坑,四处明晃晃的,水线的枪林弹雨密布,其景况简直比房外还糟,至少外面没有可以担心淋坏的东西。晚上后半夜,圆月从群山间升起,帐篷上清晰地印出一个硕大无比的牛头,那是我们房前空地上过夜的牛朋友。
我家床底长满了青草,盛放着黄花。屋顶上停满了鸟儿,那些鸟儿的小脚印细碎闪烁地移动着,清晰可爱,给人一种“叽叽喳喳”的感觉,虽然我们没有听到它们在叫。我们在帐篷里愉快地生活,不时抬头看着透明顶篷上的那些调皮有趣的小脚印,看它们浑然不觉,放心大胆地在我们头顶一览无余地展示它们的快乐。有时我妈会爬上柜台,站得高高的,用手隔着顶棚轻轻地戳着那些脚丫。开始它们不觉察,只是可能感觉有些痒吧,便在原地蹭两下。后来我妈戳重了,开始敲击,它们也只是漫不经心跳开去,就像在大树上感觉到一片叶子抖动那样不经意,一点也不大惊小怪。我妈满脸的笑,但忍着不出声,鸟儿们跳到哪儿就点击到哪儿,想象鸟儿们纳闷奇怪的表情。
有一次我妈把手从两片搭到一起塑料布的接缝处轻轻伸出去。居然一下子抓住了一只,我们玩了好一会儿,又把它从那个缝里扔了出去,它连滚带爬地飞走了。
听起来好像我们跟大自然有多亲近似的。其实不然,在这里牛总是来抵我们帐篷的桩子,狗偷我们晾的干肉,顾客和我们吵架,风也老掀我们的屋顶,我妈就从森林里拖了几根小倒木回来,叫上几个小伙子夯哧夯哧架上屋顶,想着用它压着棚布,风就没办法了。结果刚刚搁上去了最后一根,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劈里叭啦”、 “唏哩哗啦”房子给压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