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我们这里,生活氛围迥然不同,流行真是毫无用处。比如裤子吧,现在的裤子普遍档浅、臀窄,穿上怎么干活呀?衣服也太不像话了,男装弄得跟女装一样,女装又跟童装似的教我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子汉们和虎背熊腰的女人们怎么 这是民族地区,体格普遍高大宽厚,再加上长年的繁重劳动和传统的单一饮食习惯,很多人的身体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变形,特体比较多:肩宽胸窄的,胸宽肩窄的,腰粗臀细的、驼背的、凸肚的也只有量身订做的衣服才能穿得平展。裁缝这个单门独户的行当到了今天仍然还在这里继续流传,可能就是因为,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们仍生活在不曾改变之中吧?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自己没有布,一般来做衣服的人自己带着布来。当地人礼性很多,相互间哪怕最寻常的来往也不会空着手的,一般都会送上一块布,里面裹着一包方糖或饼干、干奶酪什么的。于是每家人的大箱子里总是压着百十幅布料,一米长的,两米五长的全是为喜庆的日子里登门拜访准备的。当然,这些布也全是别人喜庆的日子里登门拜访时送给自己的。一块布就这样被一轮一轮送着,好几次被转送回自己家,又好几次再送出去,在偏远狭小的喀吾图寂静流传。直到有一天,终于被送到裁缝店做成了某家主妇的一条裙子或一位老人的马夹。在这些布的往来中,一个刚组建的小家庭,会因婚礼而攒下一大箱子布,这些布就是这对小夫妻生活的底子,这些布会在后来更长久的日子里成就他们的日渐成熟,成就这个家庭的日渐稳固,成就这个家中所有生活气息的日渐厚重。我们接收的布里面,有很多都是很古老的布,有着过去 年代的花样和质地,散发着和送布来的主妇身上一样的味道。而这主妇的举止言谈似乎也是过去岁月的,有褪色的质地,静静的,轻轻的,却是深深的,深深的我们用尺子给她量体,绕在她的肩上、胸前、胯上,触着她肉身的温暖,触着她呼吸的起伏,不由深陷一些永恒事物的永恒之处。 我们的店刚开张三个月,生意就明显地好过了另一家,还有几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上门求艺来了。没办法,我们就是做得好嘛!整个小镇没有不知道新来的老裁缝的。虽然收费高一点,但做出来的裤子洗过了三水,腰都不垮不变形。而且老裁缝做的裤子上面有六个皮带袢,小上海家的只有五个;老裁缝家的扣子给缝四针,而小上海家的只系一针就挽结儿了。 小上海就是另一家裁缝了。但是老板不是上海人,取这个店名也并非在说这个小店有多么繁华,要哪样有哪样的而是因为,女老板的丈夫姓赵,叫赵常海,当地人汉话说得不灵光,喊来喊去就成这样了。干脆女老板自己也就这么唤自己的店。她收了四个徒弟,都是女孩子,都是汉族。师傅传她们好手艺,并管她们三顿饭和住的地方。但是每人每天至少得给做出来三条裤子或一件挂里子的上衣来这是在为牧业的转场经过而作准备。牧业一经过,再多的衣服也不够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