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这个！还有这个……”
　　　 ——每节橱柜里的商品，不管是三联收据本还是哑铃，十之八九都被攘于麾下，反正又不用真的花钱，只是“想”而已。“想”能轻松盛放无限的内容，相比之下，百货公司里的那点东西哪里能够！黄燕燕还想要仙女头上戴的珠花，我还想要外星人坐的飞行器呢。
　　　 那时候，我们所能够拥有的东西，都是大人们安排的。而且这安排是与我们自身的意愿毫无关系。比如说：某天大人们突然拿出一个铅笔盒交给我们，真是让人一头雾水，虽然我们知道铅笔盒是用来装铅笔的，但实在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做。
　　　 而且，即使安排下来的东西完全落实到自己头上，也不能真正地属于自己。比如说：某天我若是擅自将铅笔盒送给黄燕燕的话，回家肯定会挨一顿打。
　
　　　 “你想要什么？”
　　　 ——1989年，我第一次划清想像和现实的界线，而这只因为：我第一次发现我可以过我所希望的生活……这样的解释似乎说不通，但我确信的确如此。我的确发现了两者之间隐蔽着的、强大的联系物。1989年之后，我再也不是孩子了。
　
5
　　　 再跳回到1992年，我小学毕业，那个暑假因为没有暑假作业而显得漫长无边。
黄燕燕搬家了。幸好在她搬家之前，我又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一次次地跑去找她玩，站在她家阳台下喊她下来。但她总是探出头来说她在学习，不能出来。
　　　 她和黄燕燕一点儿也不一样，是我们数学老师的孩子，功课好，长得漂亮，性情温柔礼貌。我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朋友。
　　　 但是后来我忘记了她的名字，虽然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大声喊过这名字，喊的声音曾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寂静的，空空荡荡的校园里……我不停地喊，第一次发现没人的校园，真的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笔直地站在教师家属楼下，仰着头久久地等待，所有的窗子都静悄悄的，窗台上的花也静得停止了生长。操场上的黄果树更是静得跟照片上的一样。知了鸣唱声时强时弱，一阵一阵在头顶盘旋，烈日当头。她为什么不在家？
　　　 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假想世界上的人全消失了，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全是我的了。又假想自己上学迟到了，所有人都在教室坐着。
　　　 后来我蹲在操场上拔了一会儿草，又趴在大礼堂前的青石台阶上观察蚂蚁回家的路线。再后来捉了一只瘦小的蝈蝈，想到可以用来送给她，十分高兴。但是接着又捉到一只螳螂，就把蝈蝈放了。
　　　 我从衣服角上拽下一截子线头，系在螳螂肚子上，又捡了一张小纸片。
　　　 笔则很难找，但最后居然还是捡到了，是一小截子铅笔头，真是运气太好了。我用笔在纸下认真地写下她的名字，想了想，又在名字后又添了个“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