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靠着破旧的行李露宿在河边那片废墟里。
桥头还来了个铁匠,专门给大家打制挖野货时要用的工具。
似乎在一夜之间,马路边的一排破房子突然被打理一新,出现了好几家非常便宜的饭馆子和小旅店。还有了理发店和一个简陋的“舞厅”,里面有柴油机带动的音响,挂满了彩色灯泡,一到晚上,就有男人在里面通霄达旦地喝酒、赌钱。
拾木耳挖虫草的队伍在去年下山前就分成了几大派,具体怎么分的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有仇恨。深山里出事的传闻不断,这传闻中的的确确发生了的事情就有两三茬,受伤的人永远残废了。由于情况混乱,人又多又杂,少了一两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今年边防上也紧张起来,经常有当兵的来查身分证和暂住证。但是检查完后,往往要打听木耳的事,到处留下话要求秋天给边防站联系几公斤。
又听说哪里要组织更大规模的森林警察了。
转过一堵破房子,断墙那边隐约传来话语:
“……怕什么,他们有枪,我们也有枪!……”
河边的树林里堆满了以塑料制品为主的垃圾。而在以前,家家户户能产生出来的垃圾主要都是煤灰和柴灰。在更早更早以前,我听说煤灰和柴灰也是有用的东西。那时万物滴水不漏地循环着,那时候的世界一定是无懈可击的。
所有的伴随着木耳到来的事物,在你终于感觉到它的到来时,它已经强大了,已经不可回避了。
云母矿上的小伙子来找我,我们坐在炉前烤火。他对我说了很多事情,说木耳,说冬虫夏草,还说狗头金和黑老虎(黑云母)矿脉。他那么地年轻,他还说要和我结婚……他凑近了身子,炉火晃动。他十六岁。
他说:“一起去找木耳吧?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谁也没去过的,肯定多得很……”
又说:“……等有了钱就好了,以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雪渐渐化了,河流澎湃。通路的那两天,背了面粉、锅碗和铺盖行李的人们,接连不断向北去了。彼此间有深隙巨壑似的,谁也不靠近谁,谁也不搭理谁,沉默而紧张。
来订购木耳的人出价出到了了五百块钱。
我们真有点怕了,我对我妈说:“今年我们还去弄吗?”
她也怕了,但她想了又想,说:“不弄的话怎么办呢,你看我一天天老了,以后我们怎么生活……”